生命中最珍贵的回忆

2008-09-28
生命中最珍贵的回忆
陈洁春
5月12日14时28分,四川省汶川地区发了里氏8级大地震。灾难,突如其来。突然间,山崩地裂,天塌地陷,烟尘冲天,废墟遍地。同胞罹难,举国同悲。这是国家之殇,人类之难。
汶川大地震,我作为一个广东医疗救灾队队员,参与了整个我所在的队伍的救灾过程,这样的经历是难忘的,是我的荣幸,也将会是我生命中最珍贵的回忆。一辈子都无法忘记,走进这样灾难、死亡、伤残;关怀、温暖、情意、撼人心魄的故事、博大无私的爱...... 我想,用任何语言,文字,镜头等描述都是苍白的,但我既然走进去了,我会试图用我最真实的文字、最真实的情感、最感性的语言和最理性的思维,去描述、记录那段震撼人心的真实过程 。这是我的工作,更是我的责任,也算是我的工作总结。
战地的工作是繁忙的,战地的工作是无序的,因此我的记录,我的思维,甚至我的心都是混乱的,但这并不影响我的描述,因为只要是真实的,我想是能够给所有真实的人带来共鸣的,于是我坦然。工作之余我写下了很多自己的经历,自己的所见所闻,自己的感想,我会努力用心灵走进灾区,用心灵去感受灾区人民的心,用心灵去感受广东乃至全中国甚至全世界对四川灾区那博大无私的爱、那对生命最崇高的尊重和那气势磅礴的人间真情。
紫坪铺的工作是繁忙而无序的,因为灾难刚刚开始,许许多多的事情政府还在工作中摸索。我们不乱,我们留守的23人(3天后有5人加入了我们的队伍,共28人)紧张而高效地开展工作,因为,此时陆陆续续地不断有受灾群众从山里走出来了,伤员也不断地从冲锋舟码头运送上来,我们的救援站作用得到了极大的发挥,仅仅一天的时间,我们救治超过1000名伤员,每个人都高速运转着,猛烈的阳光照在我们的脸上手上,各种各样的车辆不断地往来,扬起的灰尘使人窒息。但无论在怎么样的艰苦,实际上我们这队伍的最大作用并没有发挥出来,因为我们大多都是拥有高级职称的卫生工作者,对于这些小伤小痛把我们一大堆人留在紫坪铺应该有点浪费。四川卫生厅的刘同志也敏感地意识到这一点,经过请示,决定把我们23人拉回成都。于是,晚上8点我们开始撤回成都,我们把几乎大部分的药品转送给还在紫坪铺的河南、宜宾救援队的同事;把全部的食品转送给救援中心。把全队111名队员的行李仔细收拾好,回撤。广东医疗队共带了994件行李啊,我们只有23个人,无论如何是无法把全部东西带回的了,只有这样做。
回到成都第二天一大早,三位男队员随成都市武侯区卫生局的车伟副局长一起到都江堰了解情况。在都江堰的半天时间里,真的感受到了地震带给人们是灾难性的,都江堰市也是地震的重灾区,城市里很多坍塌的楼房,在许许多多倒塌的楼房前面的小小的空地上,队员们看到十几户人家用棉被包裹着他们死去的亲人的遗体,遗体的头正对着他们倒塌的楼房,也许他们曾经是这楼房的主人,在遗体的前面,他们的亲人伤心地摆设这一些香火、烛光,默默地悼念着他们故去的亲人。队友曾经想过用照相机去记录这震撼的一刻,但放弃了,逝者已矣,在生与死之间,生命是如此的脆弱,那么的不堪一击。对逝去的人最好的哀悼、对活着的人最好的安慰,就是静静地把这一刻铭记在心里,不愿意看到照相机快门的声音而影响那些已在天国的人的宁静和那些哀伤的亲人们的幽思。因为,他们已经很痛、很痛……
在灾区的日日夜夜,许许多多的事情都让我深有感触。刚到的那天,在我们前往都江堰路上我看到很多的志愿者,他们带着对灾区人民深深的爱,自发地带着很多的自备的救灾物资热血沸腾地第一时间奔赴灾区,各种各样的车辆都一个劲地挤向紫坪铺。而事实上最需要赶赴灾区的我们可爱的解放军、公安消防、医疗队和武警战士专业人员却因为他们的车辆的拥挤而放慢了前进的步伐,场面缺乏有效的控制,所以我们从成都前往紫坪铺的时间100公里的路途竟然用了整整的一天的时间。时间就是生命啊!这样拖下去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够到达灾区?大家心里是非常的焦急。非常庆幸的是,这样的场面很快得到了有效的控制,第二天就实行了交通管制,可见国家每一分钟都在对形势的发展进行着理性的分析,使得以后的救援工作变得更加高效和理性。
在以后的时间里,我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在武侯区人民医院、武侯区第三人民医院、武侯区第五人民医院和华西医院、四川肿瘤医院工作,都是在四川卫生厅的安排下进行的。有时有时我是担架组主力,有时我是志愿者,有时我是后勤联络员,有时我是护士,什么事都做,什么事都得做。很多的场面都非常的惨烈,一个个都是些截肢、瘫痪、大面积软组织坏死、严重骨折、上下肢严重肿胀的病人,更震撼的,几乎每一个伤员的脸上,都流露出对对灾难的恐惧,表情迷茫而无助。那种生与死、对健康追求、无助的感觉给以我视觉、听觉乃至心灵冲击。尽管我是一名手术室护士,算是见过场面的人,但那惨烈的场面让我的眼泪一直都在眼眶中强忍着。因为,每个伤员、每个受灾群众、甚至于整个国家都需要安慰;因为,许许多多的事情还等着我去做。我想,所有这些伤员都是一直战斗在前线的英雄们从废墟中用生命的代价救援出来,用军队的飞机运送过来的,这种对生命最崇高的尊重,对灾区最博大的爱,一个个我手中的病人,就是前线所有救援人员最厚重的情意,我绝对不可以忽视他们那份对生命尊重。我想,我要用我的最大的努力去延续他们的情意,正是我最重要的工作!所以我对我所有病人给予了我所能够给的最大的细心和关爱。
患难见真情在灾难来临之后,作为医疗队成员,从走进飞机的那一刻开始,我们的心灵已经是相通的了。在我们心中都有两个字——“祝福”,在接受别人祝福的同时,也在默默祝福我们的战友,这样的复杂的心情我无法用文字来描述。陆陆续续从映秀出来的人带来的信息中,知道里面非常的艰苦,非常艰苦,这更增添了我们无尽的牵挂和无奈……。
“广东医疗队员一死一重伤!”
天啊!听到这样的噩耗我们彻底震惊了,不知道消息是真是假,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当时映秀通信未恢复,我们该怎么办呀?很快接到广东省卫生厅的信息:广东医疗队全体平安!此时此刻我深刻领会到如释重负的含义。
在成都市的日日夜夜,许许多多的事情都是那么的难忘:坐出租车不要钱;在大街上看见那些志愿者的车,只要他们有空,绝对不问理由毫无顾虑把我们送到目的地;小商店的老板,看见我们特殊标志的衣服,一定会送上一瓶冰凉的矿泉水;在余震不断的日子里,酒店的保安一旦发现出现地震,逐个逐个门全敲,他们自己却走在最后……。正是那么一点点、一滴滴,汇成了一道气吞山河博大无私的长虹,共同抗击特大地震带来的灾难,我无需问那些地震伤员以后的打算,也无需问他们将来的家在何处,但我相信他们能够在生与死之间挺过来,他们将来同样有勇气有能力面对一切的困难!
天灾无情,人间更显大爱。总理站在废墟上,说“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就尽百倍努力。”总书记说“中央一直惦记着你们!”中国政府就宣布5月19日至21日为全国哀悼日。连续三天举行也许是人类历史上最庄重的哀悼!庄重意味着重视,庄重更意味着激励和勇敢!
每一次灾难的来临,都会给国家和人民带来太多的伤害和忧郁,但同样会给国家带来很多有益的启示。只要人类存在,灾难永远无可避免,关键是怎么样建立起一个迅速、高效、健全而理性灾难应急机制,只有不断总结,才能把灾难带来的损失减到最少。唐山大地震时因国内形势混乱,国家错过了一次很好的总结回顾灾难应急的机会。灾难来临不要紧,因为总得面对;生命陨落也已经是事实,我们一起承受固然重要,但怎样在灾难来临之后迅速高效地作出反应,这才是一个成熟理性的国家、人民应具的质素!
难能可贵的是,胡总书记和温总理做到了前人所未做的:“时间就是生命,每多争取多一秒,我们就能多救活一个人!”
“生命高于一切!”这是多么温暖和激动人心的话。
“因为,我们的背后有一个强大的中国!”,这是中华民族面对灾难的勇敢而直面的宣言。的确,因为我们血脉相通;因为我们需要这样;因为我们必须这样;更因为他们都是我们的亲人。汶川大地震,中国人民用浓浓的亲情、默默无私的爱共同筑起永不垮塌的爱,这不正是几千年来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最根本的原因么?这也不正是中华民族能够屹立在世界民族之林最强有力的支柱么?
5月26日和27日我们终于和耿达、映秀的战友团聚了。看着他们一个个黝黑的脸、长长的胡子,但非常健康,非常的平安,有说不出的高兴。是啊,尽管我们素不相识,但经历过这次生与死的考验,我们之间已经建立起身后的友谊,有些人相处一辈子形同陌路;有些人素昧平生却情同手足,看到他们都平安归来,我由衷感到高兴,我为我有这样的队友感到无比的骄傲,他们同样是我学习的榜样。
5月28日,耿达、映秀的战友回家了。我们送别战友,百感交集,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暂别了战友,但记住,我们从不曾分别!
地震带来的伤害渐渐在全中国炎黄子孙的共同努力下一点点地安抚下去。在灾区的二十几个日日夜夜,我们都在无数次的余震中持续工作着,我们都无数次和死亡擦身而过,尽管我们已经很疲惫,尽管我们渴望宁静,尽管我们经历过太多刻骨铭心的事情,但我始终无悔参加这次救援工作。能够在灾区一线最大限度地发挥我的作用,我觉得是我的荣幸,但并不觉得这是多么高尚的事,和许许多多战斗在一线的救援人员一样:我们仅仅是在工作。地震给灾区人民带来的肉体和精神的创伤已成事实,陨落的生命已经安息在天国;倒塌的房屋已成废墟;“爸爸妈妈我上学了!”已成永诀;那一片片成熟的油菜籽永远等不到他们主人收获的喜悦;许多百姓花大半辈子积蓄买的房子也已经灰飞烟灭;还在医院住院的病人不知道他们出院后家在何处;许多官司中的原告被告也随风而逝等等,许许多多在地震中出现前所未有的难题等待我们的政府去解决。
“灾区人民,你们受苦了!就让那段不堪回首的痛苦经历永远成为过去吧!”
请坚信:“活着,一切都有希望!”
“以后的漫漫长路,风风雨雨,我们都在一起!”
说到这,我真诚地对家乡的所有关心我们的领导、亲人、朋友说一声:“谢谢”,真的非常感谢,你们每时每刻都在惦记着我们、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表达了对我们的鼓励、祝福。感谢关心!因为有你们的鼓励,我才能坚持到今天。我非常感谢我的父母、弟弟。刚开始我对父母隐瞒,生怕两老忧心,只告知弟弟我前往灾区参与救援工作。当父母在两天后知道我已在我救灾时,来电给了我很大的支持和鼓励,父母对我此行感到骄傲。
终于要离开了,真的要离开了,在飞机上再看一眼我们奋斗过差不多一个月的巴蜀大地,看一眼这饱含汗水、泪水而又充满爱的土地,我真诚地祝福他们。这片辽阔的巴蜀大地
有我一辈子无法忘记的经历,也将成为我生命中最珍贵的回忆而陪伴我一生。